"君子知道"复旦大学EMBA人文商道讲堂邀著名剧作家罗怀臻讲述海派文化
在12月16日的“君子知道”复旦大学EMBA人文商道讲堂上,当代著名剧作家、上海戏剧学院教授、舞剧《朱鹮》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编剧罗怀臻,以剧本创作的体悟,为企业家精英梳理海派文化发展变革的历程,讲述了海派文化是如何始终立于时代潮头的。以下为根据讲座整理的主要内容。
上海正在全面打响海派文化品牌、江南文化品牌、上海红色文化品牌。海派文化是创新的文化,也是富于变革精神的文化,具有多元性、开创性等特点。从清末民初兴起以来,海派文化不断更新、融合、演化、出圈。
罗怀臻
当代著名剧作家、上海戏剧学院教授、舞剧《朱鹮》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编剧
当代著名剧作家,上海市剧本创作中心一级编剧,上海戏剧学院教授,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导师,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,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,中国田汉研究会副会长,国家艺术基金专家委员会成员,中宣部文化名家暨“四个一批”人才,享受国务院专家特殊津贴,国家文化部授予“昆曲艺术优秀主创人员”称号。
主要作品有:舞剧《朱鹮》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;淮剧《金龙与蜉蝣》《西楚霸王》《武训先生》《寒梅》;昆剧《班昭》《一片桃花红》《影梅庵忆语》;京剧《西施归越》《宝莲灯》《李清照》《建安轶事》《换人间》;越剧《真假驸马》《梅龙镇》《玲珑女》;黄梅戏《长恨歌》《孔雀东南飞》;甬剧《典妻》;川剧《李亚仙》;琼剧《下南洋》;扬剧《阿莲渡江》;话剧《兰陵王》等。作品曾获得各类国家级奖项逾百种。部分剧作被译为英、法、日、韩等国文字出版演出。
今天与大家分享的题目是“融合与出圈——海派文化的前世今生”。我从上海歌舞团创作演出、我担任编剧的舞剧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和《朱鹮》说起,希望大家通过这两部作品来更新文化观念,看到文化未来将成为商界的重要生长资源。
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首演三年以来,已经演出了300多场,早于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三年的《朱鹮》也已经演出了300多场,这在中国舞蹈界、在中国的舞台艺术界、甚至于在全世界的舞台艺术界都是极其罕见的。
舞台艺术近年有两部爆款,是中国舞剧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和美国百老汇音乐剧《汉密尔顿》,在豆瓣评分上这两部作品都达到了9.6分。但《汉密尔顿》的盛况已经开始衰竭。这部作品问世于2015年底,当时美国社会状况跟今天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。那个时候美国总统是奥巴马,汉密尔顿是美国建国时期的重要领导人,是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和银行行长,他是一个白人,但是在《汉密尔顿》中由一个黑人来扮演,其中很多美国开国领袖都是由有色人种扮演,所使用的音乐素材也主要是来自于非洲的民间说唱艺术,在首演时引起观赏热潮。在2016-2018年间,这部音乐剧需要提前半年预约,而且预约也只是可以有摇号的资格,还不见得能摇上,那时买一张《汉密尔顿》的观摩票比拍沪牌还要难,黑市票价超过票面价值的几倍。然而之后这部作品的营业状况出现了下降。从特朗普到拜登,一系列事件显示了美国的人种问题并没有解决,不是像《汉密尔顿》所欢呼的这样美国已经打消了人种之间的界限,黑人在美国取得了和白人一样的社会地位。《汉密尔顿》就是一个神话、一个不真实的作品。当一部作品失去了社会心理的支撑,就出现了拐点。
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也曾经出现过北京5场演出两分钟卖完的盛况。我作为这部剧的编剧也没有任何特权,剧团不会给我留座,也不会给我赠票,甚至也不会接受我的预约,我要请朋友们看戏也只能动员他们上网抢票。我说这个话有“凡尔赛”的感觉。在疫情肆虐的时候,国家文旅部提供了一批舞台艺术优秀作品在线上和大家分享,收视率最高的就是《汉密尔顿》和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。《汉密尔顿》出现了拐点,而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仍然还在峰值上,上海歌舞团现在已经组建了四个组别的演员“风”“雅”“颂”“韵”,分成两支队伍,一支队伍在上海驻场演出,一支在全国巡回演出,仍然是一票难求。
我不厌其烦地为自己的作品做广告,显然不是要进行票房的号召,为什么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《朱鹮》这两部作品会出现在上海?为什么可以在新时代引起这样的观赏热潮?它成功的道理在哪里?是不是可以复制?它是偶然的吗?我有一次在两部剧的主演朱洁静的朋友圈留言,说“一切都是有备而来,一切又都是一不留神。”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,其中有一个城市、一种文化、一个时代、一个院团、一批主创人员和演员长期努力的因素,但是不是我们每次的努力都必然迎来我们所期待的那个结果。其中有时代的原因,有这个城市的原因,也有很多不可以再复制的、再来一遍的原因。但是它各种机遇就是同时具备了,所以它成功了。所以我想和大家分享的就是今天这个话题。
海派的前世携带着商业的基因
“海派”这个词最初起源于绘画,那时候还没有上海城市的概念。当时在上海、广州等沿海城市的一批文人画家受到了西方绘画理念和技法的影响,结合本地域、本民族的文化传统,在材料上、在技法上都有了创新和改变。以往的绘画都是独一无二的创作,但是这些画家开始复制,既复制名画、也复制自己的画,把这些复制的画放在市场上销售,一时间引起了传统画家的鄙薄。创作是独一无二的,怎么可以复制呢?复制不就成了商业化的东西了?那时候就会讨论这个问题。海派画家面对海洋、面对国外的一些绘画艺术的发展,又结合了本国的绘画艺术传统,进行创新发展,然后把它们堂而皇之推向了市场,因此这个“海上画派”从一开始就有强烈的商业意识。而这个商业意识是中国文人、画家在传统观念中所不以为然的。
上海著名画家程十发先生曾说“海派无派”,海派尊重每一个传统,也敬重每一个经典,但是不是为了传统而传统,为了经典而经典,而是要在经典上完成自己的创作,独树一格。不是共同的宗法一派,而是尊重自己的内心,真的做到了百花齐放。
绘画中的这种个人化、商业化意识和强烈的创新精神,后来逐渐被放大为一种文化态度、艺术精神和作品的品质,扩大到文学界、戏剧界,甚至于扩大到建筑界,扩大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我们平素的行为、做派。我们有时候遇见一个挺有个性、很出格、很有自由创造精神的人,也会说这个人很“海派”,这个观念往往是本地人谈论得多,但它恰恰是沿海地区,特别是后来上海吸引外地人的独特之处。所以“海派”不仅仅是一个地域的概念,它也不仅仅指上海,因为有海上画派的时候,上海这个地名还没有出现。“海派”就是一种艺术精神。
在京剧领域,“麒麟童”周信芳所代表的“海派京剧”,和京派代表人物梅兰芳并列代表为南北京剧的两位大师。“麒派”不仅仅是一个声腔流派,也不仅仅是一种表演风格,而是一种创造精神。它的特点是什么呢?用我的感受来说,是生活化、商业化,在承认经典的前提下追随经典、打破经典、再造经典、成为经典。梅兰芳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创新者、改革家,追求着各种变化。但是后来的梅兰芳留给人的印象就是“妙像端庄”,笑不露齿、正襟危坐,表现着中国古代女性的端正、典雅、温和、善良。周信芳先生留下的那些艺术形象,左顾右盼、提心吊胆、横眉竖目、惶惶不安。跟梅兰芳先生的《贵妃醉酒》《霸王别姬》《天女散花》相比,周信芳先生的《徐策跑城》《四进士》《乌龙院》,表现的是另一种气质。
所以我说也许京派代表的是经典,是以不变应万变;而海派就代表革新,以万变应不变。如果哪一天上海也把海派当作经典、当作规范、当作不可变异的标准了,那么海派就僵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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