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学有一年的暑假末尾，我在爷爷家那老干部家属院里，和很多小孩一起玩那种追逐打闹的游戏。快被抓住的时候总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喊。其实那天我总感觉嗓子不舒服，但是小孩总是这样，主要有一点力气都能玩。 玩完回家，热情散去以后，这种嗓子疼的感觉，慢慢就浮现上来了。总觉得卡着什么东西，我就开始主动去咳，清嗓子。但这个东西感觉越来越明显。好像卡了个小刀片在嗓子眼儿，既疼又难受，老想取出来。家里人都说，是不是跑的感冒了，赶紧喝点水睡觉，明天早上起来去医院看看吧。 躺下没多久，我就迷迷糊糊快睡着了。毕竟玩的太累。但嗓子里的异物感不仅挥之不去，还用咳嗽越发提醒着我它的存在。我被自己咳醒了之后，突然发现嗓子里那个东西慢慢变大了，清晰的感觉到它在嗓子眼里像个气球慢慢站了起来，我呼吸道的空间越来越狭小，狭小到几乎无法呼吸。越没有空间我越害怕，越害怕越嘶喊，越嘶喊越无法呼吸。我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，因为气管被堵住无法呼吸，缺氧让我整个人变成了红肿的。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全身肌肉，但我清晰的感觉到家里大人的慌张和手忙脚乱，自己斜躺着被拉上救护车送进医院。荒凉而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，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。我记得哪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：“死亡像潮水一样涌来”…延安是个小地方，大概十分钟左右我就躺在了急救室，我听到医生冷静的告诉我，不要喊，缓缓呼吸，慢慢呼吸。他一般给我打针，一边说，打完针马上就好，你要配合。 
现在想想，这其实是我第一次过敏症状的体现。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是过敏。过敏这个词也很少出现。不像现在，大家已经把过敏经常挂在嘴边了。即便不是过敏，也会让过敏来背锅。其实真正的过敏患者，对这个词是充满畏惧的。过敏反应的时候，永远都是措不及防，而且冷酷无情。 其实到我上大学的时候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很严重的过敏体质。但是隐隐约约的，我能感觉到每年的秋天，我都要在死亡的边缘盘旋一圈。 有一年感冒去诊所打吊瓶，突然毫无征兆的过敏反应像毒蛇般从身体内部缠绕着我爬出来，我赶快喊护士，护士跑过来看了一眼傻眼了，赶快叫经验丰富的护士长。护士长冲过来的时候，过敏反应已经让我的右眼珠爆出眼眶，眼珠变色并且涔血，她迅速停了药给我注射地塞米松。其实很多时候，不同于大部分人的谈激素色变，我非常感激现代社会的激素类药物。如果不是这些药物都出现。我真的会在痛苦绝望的过敏反应里清晰的死去吧。那种感觉太难受了。 过敏症状在身体里潜伏着，还会和其他病症一起进行各种变化。但基本上会有一些规律，比如我，就是夏末进入秋天开始，过敏的症状肆虐，我就开始祈祷下一次的过敏不会让我死掉。以前过于掉以轻心，比如某个夏末初秋的傍晚，我新买的德国进口的纯蜂蜜到货了，回来拆开配上凉开水喝了两口，嗯，蛮好喝。刚走了五步左右，我开始打喷嚏，面部不受控制的流眼泪，我拉开左手袖子看了一眼胳膊上陆续爬起来的红疹，熟悉的感觉就爬上了后脑勺。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，视线已经模糊了，我跌跌撞撞的摸到钱包和钥匙就往外跑。下楼就站在马路中间伸手拦车。 一上车，就对司机说，“最近的医院谢谢。”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说完了这句话，因为我脸部和嘴巴的肌肉已经不听我控制了，鼻涕和眼泪都在嘴边，我也顾不得擦了。什么形象都无所谓了，在保命面前，什么都不重要。到了医院我直奔急诊，几乎是喊的，“过敏性哮喘，我一个，卡里有钱。”很快，护士给我安排了床位和针剂，在我窒息之前，熟悉的万托林又一次温柔的填充了我的气管。 
随着年岁增长，每年秋天都过敏，有时候连春天也会。这让我感觉生不如死。很多时候很沮丧。有次我去查过敏源，正举着两个扎满针的胳膊等时间时，来了一个男孩抽骨髓。他特别乖巧懂事有礼貌，一进来就说：“护士阿姨好，这是我的病例。”抽血的护士一边看，一边咂嘴，迟疑且低声问他，“哦…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吧？很疼要忍一下噢。”他小孩气的郑重回了一句，“嗯，知道。我之前抽过。阿姨你等我一下好吗，我去叫我妈妈进来。” 他出去以后，护士们就叹气，哎，可怜的孩子。 白血病，活不了了。你看还这么小。 过了一会儿他和妈妈一起来了，他就很开心是给大家介绍：“这，是我的妈妈。”他的妈妈在旁边抽泣，他就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很懂事的安慰妈妈，诶呀妈你丢人不丢人，我肯定不会喊疼的。 之后，我就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。绝望，难以忍受且可怖。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这种电视剧里的桥段，只觉得惶恐、凄凉，坐立不安。我顿时感觉自己活得还很好。 
其实对生命的敬畏，—如果不到死亡的边缘，大部分时候，人都会忘记。我们经常说祝你身体健康，祝你平平安安，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人生祝词。 生死之外皆小事。那些人世间的纷纷扰扰，家长里短的你对我错，情分长久，财名地望，若在冰冷的死亡面前，都显得如烟般随风一吹就散。若能感受死亡的畏怯，其实也是好的，也就更能知道珍惜当下，珍惜生命，珍惜在大脑还运作的时候心里那些美好的东西，远离纷争，让每一次呼吸都值得。 扯远了。但是，我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们，有生之年里永远永远都不要感受到过敏. | 
发表于 2019-10-22 15:33
|